天光未明,太陽還沒升起來。清晨的神院尚是安靜的，林茉卻已然起身。

她頭發已經梳理得整整齊齊，衣衫也打理得整潔。因為近日的操勞,讓林茉眼底添了烏青,此刻林茉精神卻也還不錯。

這種工作強度自然十分辛苦，可林茉也甘之如飴，甚至欣然接受。

林茉不覺有些理解米萊爾每日泡的那杯熱茶了。

不僅僅可以提神，仿佛還打開了某個開關,提醒林茉一天工作的開始。

清晨的空氣帶著幾分寒涼,她懷中抱著熬夜整理的文書踏上走廊。

一道熟悉的身影，卻也映入了林茉眼簾。

天色尚早,艾威利卻已然跟一隊貴族少年前去擊劍室。大戰在即，看來神院勤勞的人也多了不少。

這還是那日之後,林茉首次撞見艾威利。

她腳步微頓,然後展露和煦禮貌的笑容，微微側身,將走廊讓得更寬敞一些。

從前她跟嘉碧撕了，從此兩個人都賭著一口氣,兩人見面了誰也不跟誰說話。

可是現在,這不是兩個決裂女孩兒之間的事情。

米萊爾對路易斯家族既不喜愛，可也沒有仇恨。如果兩者間保持和順得關系,方便相互合作，這是她那位老師從大局上願意看到的。至少，表面上應該如此。

而艾威利呢,也沒有那麽激動了。他沒有張口羞辱林茉是卑微的平民,抨擊她野心重心思多,甚至未曾再拿從前的眼神看林茉。

林茉自然知道艾威利的心裏面有多麽的不甘願,可是人家卻是一點兒都沒露出來。

甚至，人前艾威利還輕輕點了一下他高貴的頭顱，簡單的打招呼示意。

因為現在林茉是米萊爾的學生，人前最基本的尊重也是有的。

這個面子不是給林茉的，而是給林茉背後米萊爾的。

帝國之狐就是有這樣子的面子。

前幾日那個鞭笞侍從，跑去米萊爾房中大吼大叫的青年似乎已經不在了。然而與此同時，艾威利眼底凝結了一抹從前沒有過的認真冷意。

笑容保持在林茉面頰上，她跟艾威利錯身而過。

林茉想，就像那日自己擊敗了嘉碧，誘導艾威利出手，之後被打吐血的艾威利當眾認錯一樣。

那麽現在的艾威利，已經冷靜下來了。

這個原書男主可能因為未曾受過挫折，不免情緒管理欠佳。然而神聖家族的栽培，也賦予艾威利應有的眼光，那種眼光使得艾威利會明白局勢。

那麽這樣子的艾威利，其實更加的可怕。

能成為米萊爾的學生，眼看著艾威利無能狂怒，老實說林茉也確實是爽了一把。

可是現在，自己也該從爽點裏抽身了，要冷靜審時艾威利。

對方沒有像小醜一樣繼續糾纏，顯然也是會成長，而自己確實已經真正得罪他。

林茉，你要小心了，你不可以休息，不可以松懈！

她抱著自己懷中文件，輕輕側頭看了艾威利的背影，讓自己深深的記得這一點。

哈，不過說來可笑，就算之前入百鐵森林的隊員盡數被斬殺，如今又有新人填補了“隨從”的位置。

蠟燭在夏天的夜晚被點燃，總會有有飛蛾小蟲撲上去，眼見前蟲被燒卻仍不知後退。

而神聖家族的權勢，可是比夏日夜裏的燭火明亮多了。

更不必說阿卡出現之是一種非常小的意外，並不會常有。

艾威利仍然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，仍是人族青年中的天才。那一夜的血腥屠殺，仿佛不過是一場夢，並沒有真正的存在過。

只不過艾威利身邊圍繞的所謂朋友中，再也沒有雅瑟格了。

林茉收回了自己的眼神，繼續前行，心中添了許多警惕與鬥志。

林茉身影已遠，艾威利身邊也傳來一道討好聲音：“茉莉.卡萊恩雖然有幸被米萊爾大人收為弟子，可是仍然不能與艾威利相比。”

艾威利唇瓣動動，一瞬間面色有些怪異，卻也是什麽都沒有說。

既沒有讚同，也沒有反對。

然而這一日訓練結束，艾威利疲憊的將腦袋枕在嘉碧膝蓋上時，卻也吐露自己真實的心思。

“我比她更加優秀？哈，連我身邊之人也拿我與她比較。可是，她有什麽資格拿來跟我比，她連比的資格都沒有——”

根本不配跟自己相提並論！

那位貴族青年自以為討好的話，不過是對艾威利的某種羞辱罷了。

艾威利閉上眼睛：“不過算了，既然，是米萊爾大人挑中的學生，那麽這些人自然會這麽想。只有我知道，她連當我對手資格都沒有。”

嘉碧用玫瑰花露保養過的嬌軟手指輕輕揉過了艾威利的額頭。

她有些疼惜想，艾威利，你真是這麽想的嗎？

如今你比從前更想突破六道神紋，每天回來，你身軀上的肌肉繃得跟石頭一樣硬。

當然從前，艾威利也很有上進心的，也為不能突破六道神紋操心。

可那時候，是跟現在不一樣的。

因為那時候，艾威利雖然比不上米萊爾，卻是人類青年中實力巔峰。他還這麽年輕，可人類武者比他強的不會超過十個。那麽這份進取心，就不會顯得太過於焦灼。

不像現在，他甚至已經說服家族，跟隨他六道神紋的導師波本魯夫上北方戰場最前線。

他似乎是想要洗脫某種恥辱，又或者想要借助生死之間力量讓自己突破。

艾威利嘴裏雖然不承認，可是其實極介意那位女巫，也讓其帶來了很大的心理壓力。

這一切，都讓嘉碧滋生一縷不真實的感覺。

她想起自己跟林茉決裂的那個下午，她還告訴林茉，自己已經說服艾威利不跟她計較。

而那時候對方就像受傷的母狼，一下子跳起來，如此的咄咄逼人。

說什麽，是她永遠不會原諒艾威利，是永遠永遠。

自己被曾經好友嚇壞了，可驚嚇之餘，她又覺得林茉挺好笑的，也太看得起自己了！

可是現在，一切突然不真實起來。

嘉碧想：茉莉.卡萊恩，她居然能讓我的艾威利緊張？

這麽想著，嘉碧忽而有些不是滋味。

她輕輕的垂下頭，驀然將額頭輕輕的抵在艾威利寬闊的額頭上，想要以自己溫柔安撫艾威利。

然而艾威利卻猛然用有力的手掌攥住了嘉碧肩頭，認真說道：“嘉碧，我不會讓你這麽隨便交出貞潔。你是我心愛之人，我自然也是要給你最好的。所以，我要以最神聖的禮儀占有你。”

艾威利眼底流淌一抹火熱，他自然也是想入非非，十分渴望。可是不可以，他要嘉碧成為自己的妻子，然後再這樣子做。否則在這之前沾染，不過將嘉碧當作最下賤的娼。

他擁有的是愛情，可不是什麽用權勢引誘純潔少女的無恥勾當。

嘉碧心中自然是感動的，可不知怎的，內心卻也是升起了一股子的不安。

其實艾威利就算讓她當情婦，她大約也是不會拒絕，可是艾威利實在太好，要給她最好的。

當然伴隨米萊爾操縱的龐大軍事計劃，一些質疑聲音也是傳來。

那就是，人類多年對抗北方的軍事策略是否正確。

甚至這一次大規模的和魔物對抗，是否合適？

林茉接觸了大量的文書，也比旁人更快的接觸到水流的方向。

那些消息一開始零星出現，漸漸的卻也是越來越多。

看似雜亂無章，來之於不同層面反饋，可林茉漸漸覺得這其中也有脈絡可循，其中有人操縱。

這個世界神權固然是至高無上，可是也有人暗中挑釁的。

譬如一個名叫“嵐”的神秘組織，就秘密策劃，欲圖顛覆神權。

這個組織搞出最大的動靜，就是令戴著兔臉面具的刺客行刺神爵白彌耶，甚至在某些人安排下沖入神宮。當然其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，那就是這些兔臉面具刺客盡數被屠殺，被白彌耶輕而易舉的滅之。

所有屍體，不能靠近白彌耶十丈以內。

這些都是地下的暗湧，在堅石下流淌著洶湧的暗河。

如今多事之秋，人類兵力大幅度調動，一些明面上的質疑也開始產生。

那就是，是否真需要以人族血肉，填滿那可怖而神秘的惡魔之痕？

惡魔之痕是人類的噩夢，仿佛是滋養惡魔的培養皿，那些惡魔掙紮著從惡魔之痕中爬出來，生生不息。

這些惡魔會在月下下對人類發動攻擊，襲擊村莊，乃至於生吞活人。

以人類血肉為食，殘害了無數的巫師和騎士生命。

這些惡魔也不是不可以被殺，卻好荒地裏的野草，割了一波又生一波，乃至於生生不息。

惡魔之痕既是爸爸，又是媽媽，不斷吐出新的魔物。

一旦大陸被這些無性繁殖的生物吞噬，又哪裏還有人族的立足之地？

然而現在，一個新奇的理論卻在人類之中流行。

那就是不必前去拼殺，可以用防守姿態對抗惡魔。

從資料上看來，惡魔之痕固然在大陸北方肆虐，可是活動範圍卻是有限。

以惡魔之痕為中心，方圓五百公裏地是惡魔們的常規活動範圍。

這個數據，甚至有許多戰場經驗可以支持。

北方歸來許多士兵，都心中有數。那就是跑開的距離超越五百公裏，那些魔物遂不再追趕，也能撿回一條性命。

方圓五百裏，這自然是一塊頗為廣闊的土地，可聯系到歷來人族對抗魔物損失，仿佛也是可以接受。

人類不如放棄這塊領土，多國共同聯盟，舍棄這片土地。之後邊界築造高墻，對魔物進行監督和看管，互不侵犯。

兩種生物以不同的形態生活於這片大陸之上。

這麽幹活雖然損失巨大，可是卻能減少許多人命上的損失。

乃至於如今，如此請命之人竟越來越多。

神之所以要攻打惡魔，大約是因為神之尊嚴，不允許惡魔的侵犯。

可是現在，還請神暫時性委屈一下，選擇跟惡魔妥協，如此就能拯救許多珍貴的人命。

暗種操作者搞輿論風生水起，其他吃瓜群眾審視圍觀。

茶幾上熱茶輕輕冒起了一抹熱氣，米萊爾瞧著眼前的女學生，日常進行考核。

“茉莉，你對突然興起的質疑，有什麽看法？”

拋開自己本身站隊，林茉對這樁提議也是堅決反對。

對於修墻自閉的建議，林茉並不陌生。

無論是二戰期間著名的笑話馬奇諾防線，還是因為這道防線衍生的無數影視動漫作品。

一切都昭示，“墻”之意識的戰略是絕不可取的。

身為穿越者，都會加以反對。

當然面對米萊爾的考核，你不能提出一個空泛的立場，如此反對也是需要言之有物。

“凡俗之人，不應該質疑神之智慧和遠見，他們亦瞧不到老師所看到的方向。”

習慣性吹捧一番後，林茉才開始闡述自己的意見。

“事實是，提出這種‘墻’之建議之人，根本不清楚為何惡魔不可以離開惡魔之痕五百公裏之外。是什麽樣力量，約束了這些戰鬥極墻的惡魔？他們對這種規則一無所知，對力量也毫不了解。在我看來，提出建議的人根本毫無理智，不過是在賭而已。”

林茉拿起羽毛筆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。

“當然他們數據並沒有作假，歷年來這些惡魔確實沒有突破五百公裏範圍。這些惡魔不會人語，殘暴如野獸，會吞噬人類以及其他獸類。表面上看來，他們智商相當的低。可如果他們真的是低智商的野獸，放縱自己本性，是不會如此遵從規則，精密的限制自身活動範圍。從這一點來看，惡魔反而更加可怕。他們是有組織有戰略意識的存在！”

“我還有一個十分大膽猜測！五百公裏，是一個臨界值。如果超越這個距離，惡魔會拉長戰線，消耗更多惡魔生命。從這方面而言，約束惡魔活動範圍的並不是什麽神秘力量，而是對方對人類力量進行了精密計算後得出的界限值。是犧牲的人族勇士性命，才締造了五百公裏的限制。”

“如果人類失去了勇氣，這位範圍，將不再是範圍，而是整個人類大陸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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